表弟的春天里

上篇回顾：打铃老师——我上学的时候，上下课的铃声是人工敲响的，我们亲切地称呼敲打铃声的人为打铃老师。坐在教室里上课的时候，只要看到打铃老师从窗前经过，心

表弟的春天里 表弟19岁那年，从广东回来过节，顺路看望在小镇教书的我，那时他在一家酒吧当调酒师。进校门时，他一根烟叼在嘴上，突突吐出的烟雾足足三尺远，保安问他找谁，他说：我表哥，然后睨了保安一眼，便携着几个同伴鱼贯而入，保安见他红黄蓝三色头发、黑耳环，惹不起的样子，也不敢多问，直到表弟他们走进去了，才慌张地给校长打电话。

提起当年的糗事，表弟呵呵地笑。表弟生相白净，即便后来有阵子迷上了奇装异服，“非主流”的穿戴仍掩不住眉宇间天生的儒雅。他从小不爱读书，酷爱耍枪弄棒，刚上初中便要辍学像黄飞鸿一样练就一身武艺。家人拗不过他，只好送他去县城习武。走前宴客那天，他当着众亲的面略施拳脚，一个少林腿，扫得嗖嗖生风，执着自制的花枪，虎虎生威，我看得心生羡慕，热血沸腾，竟一时也动了学武之心。

我在县城上师范时离他的武馆不远，我第一次去看他，见表弟睡在邋遢凌乱的宿舍里，满身汗渍，身上伤痕清晰可见，瘦得厉害，禁不住双眼潮润。他却很高兴，见人就介绍说，这我表哥，在师范上学，一脸自豪样。我问他身上伤，他不当回事地说，习武的，受点伤算什么，我在为梦想奋斗。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表弟已不是昔日的少年郞。

18岁的表弟习完武后，去了南方。此时，比他大三岁的我已是一名农村的“孩子王”，发现通向梦想的路总是很长很长，也几近渺茫。我开始羡慕表弟的梦想，在湛蓝的天空下，充满无限的可能，哪怕山高水长。

表弟先是在酒吧做保安，薪水不够自己花，才知道黄飞鸿是换不来饭碗的，好在表弟生得俊朗，高高大大，人还乖巧，老板就让他学调酒，因他臂力过人，玩起花样调酒，有模有样，那种动作花哨、略带杂技味道的活儿，让表弟彻底浸染上了都市时髦气息，在我还是衬衫加长裤的周正装扮时，他已穿着破洞牛仔，袒露青褐的文身，重新寻找着并不奢侈的梦想。

后来，那家酒吧因涉黑突然被关闭了，茫然无措的表弟穿行在迷蒙的南方天空下，进了一家工厂。两年后的春节，再见到表弟时，他带回了一个川妹子。听舅妈说，是那妹子爱上了表弟，给他洗衣给他钱花。后来舅妈又一脸喜意地说，表弟结婚后，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乱玩，狐朋狗友没有了，一心攒钱过日子，多亏了这媳妇，把他管束得紧。

表弟的穿着也渐渐褪去个性，身上找不到黄飞鸿的半点影子，他说，只想跳个好的厂，房租老在涨，明年去福建，那里工资高很多。如今，当了爸爸后，表弟两口子像候鸟一样，每年回来一次，看看家里的小女儿和双亲，每次返程，总是在女儿熟睡的清晨，偷偷溜走，不忍见孩子牵衣撒娇的哭泣。青涩不再，我和表弟没有再提过梦想，我知道，表弟现在最大的梦想是每天能够听到女儿清脆地叫爸爸的声音。

去年正月，二表弟结婚，表弟倾力操办，请来了农村的电子乐团，红红的舞台喜气洋洋，亲眷们要表弟上去演一点武术，露一手，表弟呵呵地笑，说早就不行了，早忘了，那唱首歌吧。表弟唱的是《春天里》：如果有一天，我老无所依，请把我埋在，在这春天里……

表弟略带沧桑的嗓音传得很远，眉宇间泛着温厚沉静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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