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最好的名字

上篇回顾：幸福的玫瑰——那年春天，每周六晚上我都要给凯洛琳小姐送去一朵玫瑰，那玫瑰总是花店里最好的一朵。我在放学后和星期六在奥森老爹的花店替他送花

世间最好的名字 因为汉语不好，蒙古族人起汉名，便不像汉族人那样讲究，请个有学问的人从字典里扒拉着找一内涵丰富的字做名字，而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马桩子，就直接将“桩子”两字随便丢给孩子，让将来每一个看到这孩子身份证的人，都知道他们家院子里有一结实牢固又有福相的马桩子。如果哪个孩子出生的时候，恰好赶上祖父过七十、八十或者九十大寿，那就更简单了，大家一定迫不及待地在户口本上，给他写下七十、八十、九十的名字。


初到内蒙，但凡听到蒙古族人做自我介绍，我总是忍不住为那稀奇古怪的名字大乐，觉得生活在蓝天下的这群人，尽管骑马奔驰在草原上，心却始终扎进世俗的泥土里。那花啊草啊牛啊羊啊马啊骆驼啊，皆可同草药一样入人的名字。


不过花花草草还算是好听的，至少进入城市后，一嗓子被人喊出来，没有人会诧异或者惊愕。即便是因为父母一心一意想要一个更小的孩子，而被扣上“跟小”“来小”或者“盼小”的帽子，也至少让人知晓那是父母的美好愿望。可是被很委屈地一辈子跟“铁棍子”捆绑在一起，应该不能算是件美事吧。


铁棍子的爷爷掌握的汉语词汇非常贫乏，却很赶时髦，在铁棍子刚刚出生的时候，就心急火燎地要为这家中的长子起一个好名字。可是放眼四望，草原上全是奔跑的牛羊马匹，这些熟悉的日常生命，丝毫不能让做爷爷的，提炼出一个外人想不到的空前绝后的名字。后来是几里外的邻居家的狗来偷吃东西，老人顺手操起地上的一个铁棍子，驱赶这贪吃的大狗，狗吓得一路狂奔回家，老人也忽然大乐，道：这铁棍子可不是一个最好的美名么？


后来铁棍子兄去了呼和浩特读内蒙古大学。教授英语的蒙古族女老师特别洋气，喜欢用柔美的声音叫班里弟子的名字，唯独叫到铁棍子的时候，无论声音如何婉转，都始终无法悠扬起来。女老师在别扭地叫了半学期的“铁棍子”之后，终于忍无可忍，将他叫到办公室去，怀着一种愧疚，委婉道：铁棍子，你知道你的名字是世界上最难听的名字吗？老师建议，你……还是改一个名字吧。


铁棍子同学在历经了近20年的打击后，早已练得心如止水，他在女老师热烈的眼神注视下，很平静地安慰道：老师，别难过，世界上还有一个比这更难听的名字呢，是我弟弟，叫铁链子……


相比起铁棍子“一名惊人”的爷爷，草原上一个崇洋媚外的女人，倒是比较负责，给自己相继生下的四个孩子，根据电视剧热播的顺序，先后将他们取名为郭靖、黄蓉、山本二郎和玛利亚。她才不管郭靖黄蓉是不是情侣呢，只要听起来时尚，就是世间最好的名字。


在内蒙，这样的名字实在算不得稀奇，可是一旦出了内蒙，蒙古族人的名字，常会惹来一些小小的烦恼。从事文字工作的照日格图每次发稿子给报纸杂志，最怕编辑在旁边配插图，因为他那四个字的名字，总会被编辑自作主张，写成“照日格/图”，让他从一个文字工作者，活生生成了一个画图专家。不过这还不是最让他哭笑不得的，常有编辑给他打电话，让他务必告知真实名字，照日格图不解，说这就是自己的真实名字，但编辑毅力颇强，一口咬定此为笔名，照日格图急了，道：这名字怎么就是笔名了？那编辑在电话里终于憋不住了，也喊：不是笔名，你说谁家的名字里有一难听的“日”字？


照日格图无奈，委屈道：人家是蒙古族好不好？


这次换成了对面电话里的编辑，擦着冷汗，讪讪一笑：呃，那，照日格图先生，真是对不起，我实在孤陋寡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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