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的哲学

上篇回顾：高贵的坚守——他毕业于湘潭大学中文系，和其他同学不一样的是，他是一个调皮的学生，他把很多时间花在了课外活动和业余爱好上，所以，大学毕业那年，由于

羊的哲学 过去，村里的人家喜欢养一只羊，奶山羊。奶山羊是家里的奶妈子，它的乳汁滋润着一家的老老少少。村里有山，有坡地，有草滩，平时收获后的秸杆也是羊的美食之一。羊喜欢啃嫩青草，在冬天草乏的时候，它也只好啃干硬的番薯藤，或者是花生秸梗。当然，羊偶尔也能够吃上一些豆泊，那得遇上主人家办喜事，磨豆腐剩下许多豆泊，羊吃得挺欢实，这毕竟是难得的美味。羊吃得挺感激涕零的。羊回报给主人以更多的奶，稠而鲜的羊奶让主人也感觉舒服，那奶喝着就是鲜甜。可是豆泊吃过后就没了，接下去几天羊颇为失落，又得啃那些燥硬的干草秸，乏味而无趣。而青草又得等来年开春才会有。羊喜欢到田野里去，主人将它拴在羊圈里实在是不了解羊的心思，羊的委曲又向谁去倾诉？羊有时候颇为气愤，主人将自己已经干瘪的乳房挤了又挤，直挤得奶头红肿疼痛。主人太不够意思了，只想挤奶不想给好吃的。羊心里有怨气，就叫，咩咩，直叫得主人心烦，主人走到羊身边就是一脚，踢得羊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羊不敢叫了，羊的眼里溢出悲伤的泪花。

田野里有另一只羊或者几只羊，羊总算是碰到老乡了，有一肚子话想说，有一肚子苦水想倒倒。那一只或者几只羊也同样的际遇，于是，羊咩成一片，声音颤栗，不无悲怆。羊亲切地耳鬓厮磨了一番，就重新恢复了本来的心情。草地上的草只是刚冒出一点点嫩尖，更多的是无法进食的枯茎陈叶。羊的信心满满地，耐心地从若干枯草间拣出那些嫩草芽来。汁满甜美的嫩草尖让羊颇感惬意：蓝天之下，风吹草低的日子已经不远了。田野里有太多的诱惑：麦苗、油菜和别的一些豆棵、菜秧子。这些都是羊奢望中的美味，但羊显然考虑到偷嘴的后果，权衡利弊了一番，羊决定不去碰那个霉头。主人就在一旁不远的地里拔草，羊的一举一动都在主人的监视之下。羊除了暗自流口水之外，别无它法。主人的鞭子很恐怖，抽在身上火辣辣地疼。羊想跳过一条小沟，到另一边河堤岸边吃更多的青草，可是羊天生怕水。它犹豫了许久也没能够下决心尝试尝试。羊想趟过河去，可是，河水多深？有没有危险？羊得考虑鲁莽的后果。好在主人及时将拔下来的草扔给了心事重重的羊。羊便满足了。麦田里的草挺不错的，有苦蓼（味道苦点），有蒲公英（又名婆婆丁），有水嫩的麦莠草，有鼠尾草和野菠菜，都不错。羊只好先吃这样现成的东西。羊还在考虑如何趟过河去，羊不如人，羊的脑筋显然不太够用。它又不会想到绕道几十米外的那个简易木桥过河去，要是羊能够那么想了，它恐怕就不会老是被人算计了。羊的哲学观点很简单：什么东西现成就吃什么。随遇而安，这一点颇像牛。其实，村庄里的人不都这样——随遇而安么？羊长着细细而弯曲的肠子，可是羊的思想却一点不复杂，相反，羊甚至有点过于单纯。羊产下羊羔后，主人要杀羊羔吃肉，可是母羊却一点没有察觉。直到羊发现身边少了一两只羊羔后，才会悲伤地叫唤，可已为时晚矣。羊实在想不通：主人为何如此残忍，自己天天小心地为主人一家贡献着喷香的奶汁，而主人却不放过自己才出生不到满月的孩子？主人的内心是何等歹毒，主人想吃啥就会毫不犹豫地宰了吃，对鸡鸭如此，对猪如此，对自己也如此，羊现在隐隐地担心自己的未来：将来有一天自己再也下不了奶了，主人会不会像对付一头衰老的耕牛那样，剥皮吃肉？羊不是怕死，羊怕自己死后，那些羊羔会一只只地被主人吃进肚子里。羊于是不想发情，甚至不想再和配种站的公羊发生关系。可是，母羊身不由己，到了秋风起时，自己就会很不争气地发起情来，水门流红，叫个不停。羊想着自己的未来，不由得不寒而栗。羊看见过主人杀另一只羊的情形，主人将它摁倒在地，不由分说就将一把长刀子捅进羊脖子，那只羊悲惨地叫着，可是，主人毫无悲悯之意。干净利落地放血剥皮剔骨卸肉，很显然，主人肯定不是头一回杀羊了，他的动作十分娴熟麻利。羊看到那只羊的首级被搁在案板上，血淋淋地十分恐怖，羊眼睛是睁着的，那羊死不瞑目。羊心里有太多的冤屈，可是，谁肯听听一只羊的倾诉？羊战栗着，它不能不感到悲凉惊悚。羊猜不透主人的内心，羊感到前途茫然。

羊圈旁边是猪圈，羊有时候挺看不惯猪的浑浑噩噩，浑身脏兮兮地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猪圈哪有羊圈干净？羊身上保持着雪白的形态，猪身上却总是沾着恶心的粪便。羊吃草时也保持着优雅的姿势，颔下的那撮胡子晃晃悠悠，羊神闲气定。不像猪的那副吃相那副嘴脸。羊相信自己是有风度的，只是主人看不到这一点。猪却满不在乎：我们怎能和你相比，好歹我们只有一年不到的活头，不像你，活个三年五载都没啥问题。羊想想也是，可是猪的苦日子屈指可数，也就犯不着自己委曲自己了。猪其实活得十分泰然，猪其实已经看破红尘，它才是真正的觉悟者。猪只是装着一副糊涂的样子，猪也犯不着给自己插葱装象。可是羊不明白更深奥的道理。猪可悲，难道自己就不可悲吗？主人对一头辛苦了大半辈的老牛都下得了手，他还能放过谁？羊想到这，内心里一阵阵的悲怆，羊的眼睛里闪出与生俱来的仁慈的光芒。圈外的墙头立着几只麻雀，麻雀不需要仰视着人们的鼻息生活，不需要看谁的脸色行事。羊有时候真羡慕那些麻雀，没有什么羁绊，没有樊笼，想到哪儿就到哪儿，想飞到谁家就到谁家，谁也拦不着管不住。做一只麻雀真好，羊这么想。

一年365天，羊都这么想着心事，知道于事无益，但羊不能不想，不能不担心莫测的未来，可是，羊依然毫无办法，无可奈何。羊得过日子，人也得过日子。苦是一日，愁是一日，不如像猪一样放达，无忧无虑地也是一日日。羊想这样，可是羊做不到，就像人一样，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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