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圣斗士一样的女子

上篇回顾：随遇而安的苏丹人——作为援建人员，我在非洲的苏丹首都喀土穆附近的炼油厂工作。出于工作需要，我们招聘了一些当地人做临时工，卢尔就是其中之一。我们根据工人要求实行工资日结，但随后的结果是，当天下午领到工资后，临时工们就走了。几天后，他们才回来继续工作。我请卢尔喝咖啡。我告诉他，工作是一件很严肃的事。卢尔说：&ldq

那个圣斗士一样的女子 我最初认识阿桑是在某个著名的宠物论坛。那时候，我单身客居异地，工作的不顺，朋友的缺失。我睁着眼和黑膪无言倔犟对视的时候，甚至能清楚地触摸到“无力”这个词的轮廓。


于是。我收养了一只时常在我屋子门前徘徊的“黑猫警长”。从我每月不多的伙食费里分出一部分，让它陪伴我的生活。岂料带来很多棘手的问题，比如这只猫咬坏了我所有的鞋，我这样拮据，每一分钱都让我心疼得难以言喻，比如它还不睡觉，晚上在我狭小的房子里暴走，让我已经早接近崩溃的情绪，更倾向于发作的临界点。那一天，我是去论坛发帖子转让猫的。阿桑就在那时候跳出来，不管不顾，劈头盖脸地对我一顿好骂，质问我为什么不能起到一个养猫人的基本责任，既然当初决心要养，这些理由根本不值一提。养猫狗不是玩物，它们是陪伴着自己的朋友。我啜嚅着不能回答，我无法对一个陌生人诉说我的难处，可是她的质问，在我心里，却一石激起千层浪。


后来我想了一晚上，还是决定做个负责的猫家长，退缩逃避，于猫，于我自己，究竟能给事情带来什么转机呢？


我度过了和黑猫警长艰难的磨合期，最后，它带给我的乐趣和安慰越来越多。我每天都抱着它，默默地在网上寻找阿桑的身影，看她在论坛上教训别人，看她一次次发起救助活动，看她大段大段答疑解难的文字帮有困难的猫家长们。据说她养有18只流浪猫，据说她为了救一只被小孩重度烧伤的猫，抱着猫一口气跑步赶往4家医院，生怕耽误了治疗……


某天我点开一个救助流浪猫的活动帖，看看地址。正是我所居住的城市，没什么犹豫，我立刻就报名参加了这次活动。其实，那时候，我不知道原来我自己内心不只是想参与一次救助，更想亲眼见见和我同居一个城市的阿桑。


救助行动在晚上8点开始，对于流浪猫来说，夜晚才是它们的世界。


那天我去得晚了，看见一个个子小小穿着普通的女孩，蹲在一丛灌木里，脸几乎贴在树枝上。低声唤着咪咪。我蹲下去一看，一只小小的白色猫，在树丛里咫尺之遥警惕地看着她，想靠近又很犹豫。就这样，她整整蹲了一个小时，姿势一动不动，手微微伸展，隔一会轻轻地再唤一下猫，声音细细的。小猫终于放下了戒备走了过来，她抚摸猫的神情，专注而温柔，像父母、亲人间的抚摸，又小心。又带着一丝宠爱。


我也一动不动地站在一边看了许久，最后她抱着小猫走出来，一脸欣慰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就在那一刻，我已经下定决心和这个女孩做朋友。


她说，嗨，你好，我是阿桑。


很显然，她完全是背离我们想象的女子，没有品牌，没有跛扈傲气，甚至连微笑都含着一点点羞涩，不说话的时候，就蹲在一边。隔着笼子逗我们刚抓到的数只流浪猫。只有大家谈起猫，她的语言才微微多一些。事实上，她和我还那么相似，一份薪水普通的工作，单身客居外地，只是爱猫过甚，才会对那些不尊重动物的人深恶痛绝。


渐渐交往频繁起来，生活中的她，和网上那个动不动声嘶力竭，动不动就翻脸骂人的女子，简直判若两人。某次，我在茶社里，问及她。她先是沉默，等到一杯茶都失去了温度，才说起一个故事。她说。有一个女孩的童年，原本是有疼爱自己的父亲和一只她没出生就陪伴父亲走到哪跟到哪的猫，起初，她年幼不懂事，还常常吃猫的醋，觉得它抢了自己的父爱，父亲也只是微笑着不说话，摸摸她的头。就像摸一只猫。她背着父亲偷偷喂猫吃腐烂的食物，还抱着猫走了好几站路企图把它丢了。猫走失的那几天，阿桑从没见过父亲那么难过过，一连找了好几天，有天晚上她半夜起来上厕所，看见父亲在暗暗的屋子里给猫食盆里添了一整条鱼，然后蹲在那叫猫吃饭。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那么幼稚和残忍，那只猫对于父亲来说，已经是位朋友，她决定第二天早上起来就去跟父亲说明真相。可是她来不及说抱歉了，第二天早上她的父亲在上班的途中，遭遇了车祸……我的表情过于惊讶。没想到那么电影般的情节，居然发生在一个小孩身上。她抬起眼睛，问，是不是假得像部电影？我点点头。她说，更电影的是，那只猫，一个礼拜后自己找回来了。你不知道，它发现女孩的父亲不在了，整整三天没吃东西，就蹲在女孩父亲常坐的沙发上，一动不动。然后，有一天早上，女孩发现它，真的不见了。


我明白了，那个女孩究竟是谁。我说不出话来，我的喉头硬硬的，为那只再不肯回家的猫，也为阿桑。


而我和阿桑渐渐成为至交，并且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默契。我成为她所有行动的拥趸，而她对我的影响，已经从猫，渐渐渗透在我生活的每个微小之处。


有一次，我和她听闻好多猫友同时丢猫的信息，结合现状一分析，最大的可能就是猫贩子集中作案。为了拿到证据，阿桑特别动用了年假，和丢失猫的家长们一起在偌大的城市里，一条巷子一条巷子地寻找。可是繁忙的工作使我无法脱身和他们共同寻找，只好24小时手机待命，并且留言，晚上可以随时出动！


可是那天，我们败了。这真是一个很惨痛的教训。一个猫妈妈终于在江边的沙滩上找到了几十箱被打包装好的猫！几十箱！数百只猫密密麻麻地挤在一个个不足一立方米的木箱子里，一只踩着另一只！有些猫，连脖子上的项圈都犹存！猫妈妈当场就哭了，偷偷躲起来给阿桑打电话，让更多的猫友们来支援。


我们闻讯纷纷从城市的各个角落飞车赶到现场，一看，全都惊呆了，报信的猫妈妈显然已经被猫贩子追打过了，衣服都扯成一缕一缕的，嘴角还挂着血丝。她指着不远处的一个角落一迭声地让我们快去。我们发现阿桑被另一拨闻讯赶来的猫贩子堵住，正围在一个死角里殴打。此刻的她简直像个发疯的母兽，死死咬着一个五大三粗的猫贩子男人，左手还扯着另一个猫贩子的衣服。那些拳脚那些加诸其身的危险，她仿佛丝毫不觉，她的头，始终是昂起来的。我们几个发疯一样冲进人群扯出阿桑，我扶着她，她低呼了一声“啊”，我这才发现，她的左胳膊软软的以不可能的姿势垂在一边，很显然是骨折了。但是从头至尾，到我们报警，我数次越过人群看着她，她都轻轻地摇摇头，示意我别声张。


后来我们轮流守着那些猫三天三夜，发帖子让走失的猫家长们来认猫，猫贩子在每个来抱走猫们的家长们的指责下，灰溜溜地走了，再没露面。


我们终于胜利了，我第一时间打车赶到医院告诉阿桑，可是这胜利为什么如此苦涩，让我们双双相视无语，我终于禁不住扑到她的床前，哭出声来。


阿桑摸着我的头发，她的声音依旧那么细，她说别害怕。


我想起阿桑专程为论坛做的宣传帖上所说的，爱我，别伤害我，别抛弃我。请对我耐心，对我宽容，你有你的工作、活动，还有朋友，而我只有你。


我每次看到这句话，都会动容，掉下泪来。她如此细腻，如此敏感，却如此勇敢。她这样斗士一般地活着，为那些尚离幸福很远的猫和人们。


她说，嗨，你好，我是阿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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