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风筝，手中的线

上篇回顾：针黹总关情——我结婚时，阿玲送我一幅她自己完成的十字绣，绣的鸳鸯双飞，那时候她刚刚戒烟，夜店也不去了，因为结识了一个某著名IT公司的工程师宅男，正

天上的风筝，手中的线 一


他跟她说，你离开一下笔记本电脑，去看看镜子里的自己，你有一双发光发亮的眼睛。她不去探究这句话的真伪，不去想他和多少人说过同样的话。他们在一次爬山中相识，他喜欢借助摄影的镜头，记录所有关于人群的画面，并借此洞察出所有人的性格。后来有一天他才忍不住告诉她，正是那天的爬山，让自己被她吸引。翻阅那天拍摄的所有镜头，她眼睛里散发的光亮，可以穿透画面！


他们前几次碰面，他总是习惯性驾着他那辆单车。据说全南京只有那一副车架，车身上写了他极度钟爱的一句话——Waitingfortheexplorationoftheall（等待生命中所有探险）。他喜欢穿着贴身的车服，紧身的蓝黑色相间，勾勒出自己身为男人健美的曲线，配上迷人的中低音声量。在人群中间，他确实是一个迫不及待在袒露自己魅力的男人。


他当天就借故与她相谈，并毫不意外地相谈甚欢。


二


他这样说，我们这群热爱户外活动的人中喜欢你的人或许很多，可是不会再有人像我这样地欣赏你，也不会有谁像我这样在真正了解你。


她确信他说的这些话。那个下午他们在咖啡馆的沙龙里再次不期而遇。自己的眼里有没有光她不晓得，但是整个下午他的眼里一直闪着光。那是他们第一次这样面对面坐着，圆桌的两边，她穿了套最体现自己性格的衣服，他却像早春的少年，借助白色的T恤，显露他并不承认丧失的、却被她重新唤醒的青春。她还是忍不住问他属什么，听到他坦然地应答自己和她属相相同却整整大她一轮时，她只能微笑不语。站起身来添水的时候，她还是瞥见了他后脑勺的四根白发。尽管如此，他们的笑在圆桌的两边，有一种清澈的干净，因为太轻盈所以没有负担地快乐。


整个沙龙虽然充斥着人群，可是自始至终就像只有他俩一样。背景的男女各自相谈甚欢，他却在那个局部的空间走动不停，闪光灯拍摄有关她各个角度的镇静。她也并不闪躲和逃避，只是发自内心地笑得很开心，因为她知道，此刻的他更加享受记录时光中的自己，他渴求挽留住的无非是这份年轻的活力。总之，那天她的笑与他镜头的飞闪，像聚会中碰撞的香槟溢满杯沿的泡沫，全是惊喜。


第二天早晨，她刚刚打开办公室的电脑，就在邮箱里发现了他的照片，附带着一份文件。他用时刻表为她的每张照片，分析着全称心理的阶段表情：几点几分到几点几分，是孩子一般的笑脸；下一个时间段，是一种全神贯注地思索和组织逻辑；再后面，则是冷静和镇定……他如是总结：你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敏感和极其卓越的理性。每隔几天，她都会收到他放大后寄送到她办公室的照片，以及他擅长制造的各种惊喜。


自从认识的那一天起，他开始疯狂刷新着每一天微博的页面，流露不能自已的感情。有时候是一段有关她的书摘，有时候是他们共同看过的一场戏曲剧评，用这样的方式记录并且吸引她的注意。他说，我从未羡慕过别人的年轻，因为我一直有一颗年轻的心，但是现在，我多么希望自己可以跟你是一样的年纪。他的日志上誊写过大卫·科波菲尔一段这样的章节：只有保留一个孩子的单纯，才能拥有最敏锐的观察力，去探索这个人间的细节。她原本以为他说的是她，后来才发现，他说的更是他自己。


更多牵连他们的，是对于生活一种本质上的理解，在游玩的态度中享受高质量生活的本身。或许，可以更放得开的仅仅是他，能够恣意享受着和她在一起的单纯。正是这种单纯和美好让他深深着迷，还有他骨子里眷恋的年轻。


三


有一天出行，他骑着那辆跑车一次次超越她坐的汽车，像孩子一样和她做鬼脸。当车上的其他人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的时候，她心里划过了一丝现实的残忍，这个男人业已超越了两人原先默认的界限。他表面上只是想把她留在身边，可是骨子里在两性方面准确拿捏的天赋，却躁动得无法安稳。他跨越应当坚守的底线，无非是急于拖她下水。在他骑着跑车，一次次超越汽车大巴的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他自己家室俱全，财务周备。而她却是青春美好的仅仅几年，应当全神贯注地等待一个值得对她负责的人出现。可是他却凭借自己的自私，攻城掠地地占据着她心里男一号的位置，无意识地挥霍着她年轻的那一点资本。


自此之后，她有意不与他单独约见，可是集体活动里有她的地方他还会如影随形。在一个篝火的露营晚会前，他在岸边放飞自带的风筝，并微笑着看不远的小岛上，她和另一个男孩儿坐在沙滩上聊天。


他手里牵着一只长方形的风筝，由于受力面积小，很艰难地在空中盘旋。看见她走到身边，他解释说由于这只风筝没有两翼，放飞得尤其艰难。可越是难度系数高的风筝，对他越有挑战。每当风大到要把风筝鼓动起来的时候，就可以顺势放线，而一旦目光看到了风筝已经掉头向下，再去拉手中的线，往往要付出更多的精力才能挽回损失。他就是这样很好地拿捏，握着手里的线。对他而言，飞翔是风筝的使命，而他就像风筝那样飞翔才能获得自由，而她清晰地明白，那个指引风筝的线另一头的却不是她。她不禁想到那辆跑车上面，有关探索的那句话，于是笑答，你的快乐无非就是向往了自由，还有累了的时候等你回归的源头！


那天他让她听陈升的《风筝》，说自己多么希望她永远不会长大，让她就这样陪伴他。可是说到底，能够如此吸引他最本质的原因，在于他们都是少数派。他的性格是痞气和沉稳，她却是乖巧和温顺，而两人的内核均是骨子里的叛逆和爱出风头。尤其是在人群中每次遇到一件事情时，两人每次与别人不同的反应，总是更加投契地引起对方的眼睛。


就像露营的清晨，他突然唤她的名字并端着一杯热咖啡立在那里。野外连一杯热水都没有的情况下，却有他端来的热咖啡，还有事先并未通气却适量高度的水位。她感动得反复呢喃，并苦笑：我们这样的人，最快乐的永远不是接受几张照片，而是苦心孤诣制造的感动，让对方受击的感觉。


四


他说自己找到了她想念的那棵树，虽然寄去了照片，可是她却不肯承认是同一棵。


两人走在树的跟前，证实确是她原先看到的那棵，只是白花已经落了一地，身形已变。她说到，像你这样的人，太擅长这些。可是到了现在的年纪和处境，身怀利器却英雄无用武之地。你看看自己每天在网上更新的状态，我是否沦陷甚至都不再重要，而是你自己快乐于陷入恋爱的状态。


不仅仅是跑车在地理上对于未知远方的探索，甚至是对于人性中两性的探索，他或许都永远像一个小孩，向往自由，不愿被束缚。但是所有的一切，都有自身存在的规则，把握不好彼此之间的“度”，一切都会像风筝断了线。


那天晚上，他再一次在灯光下冲洗白天拍摄的相片，相片中的她眼光仍旧闪烁，只是不再是那个他臆想中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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