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海棠，错过了就已不再

上篇回顾：竟然没有人再点下一首歌——有一位朋友在我的视野里消失很久了，久到我几乎忘记了她。有一天我忽然想起她，心想她是不是退出微博或者屏蔽我了，于是特意去搜了

杜海棠，错过了就已不再 【很恶心的开始】


走出图书馆的时候，外面已下起了大暴雨。我对站在旁边也被这场雨阻着的女孩自言自语道：“杜海棠，你找到工作了吗？杜海棠，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北京？”


其实她根本就不是杜海棠。


杜海棠有一头淡棕色的短发，身材瘦小，走路的时候有点驼背，还喜欢吹那种很流氓的口哨。


她真的不是那种让人过目不忘的女孩，但我却偏偏记住了她。


新生晚会的时候，我弹的是巴哈小夜曲。弹得轻快流畅的时候，有人吹了一声口哨，我回头看了一眼，就这一眼让我弹错了好几个音，以致后面部分更加七零八落。这对一个学了十年钢琴的人来说，多少有些沮丧。


于连说其实那个口哨不是嘘我的，而是杜海棠在跟他讲笑话，讲到高潮处忍不住就吹了声口哨助兴。


笑话说的是，有个富豪找佣人，面试题目是上厕所，前几个人没有洗手就出来了，只有一个洗了手，所以富豪就留下了他。可是有一天，富豪发现他上完厕所也没有洗手，就问为什么，佣人回答他：“那是因为我今天带了手纸。”


于连重复这个笑话的时候，我没有笑，倒是他笑得前仰后合的。


我只是觉得反胃，心里想：“这个女孩真是够恶心的，除了吹那么恶心的口哨，还会讲这么恶心的笑话。”


于是，再见到她的时候，我就躲得远远的。


于连跟她混得很熟，我只能理解为：国际贸易班里女生本来就少，即使是像杜海棠这样貌不惊人的女孩在这里也能显出一点优越感来。


再熟一些的时候，她就会跑到我们宿舍里来，跟于连热烈地讲话，偶尔会偷偷地瞄我一两眼。


她就像小老鼠一样叽叽喳喳，听得腻烦的时候，我干脆把手里的书一合，铁青着脸朝门外走了去。


夜里，于连问我们：“到底怎样表白才算是轰轰烈烈？”


有人说：“在男生宿舍拉个横幅吧！”


也有人说：“在最严厉的铁教授的课堂上，突然站起来高声表白，让她做你的女朋友。”又有人说：“买九十九朵玫瑰加一个深情的香吻吧！”


我也凑热闹地说了句：“杜海棠看上去是很好追的，直截了当跟她说就行了。”


【令人讨厌的杜海棠】


大一结束的时候，老师让我去帮忙登记—下学分，我翻了翻杜海棠的成绩，她的每一门学分竟然都比我高，这怎么可能？


就她那副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样子？我还真没见她什么时候专心过。


上课的时候她总是坐最后一排，不是趴在那里打瞌睡就是翻着各种小说；我也从来没有在自习室里见过她，倒是见过她戴着袖套在学校的餐厅里勤工俭学。


于连说杜海棠家境一般，她是从小县城出来的女孩，难怪她浑身都散发着那股小家子气。


有一次，于连生日邀请我们去聚餐，在大家吃吃喝喝快结束的时候，她还不忘向老板要过账单，仔细地核算一遍，就为了证明老板多收了一份菜钱，为此足足在餐馆里嚷嚷了二十分钟。


最后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干脆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往餐厅外拖。


我想过了，要是她骂人，我就从口袋里抽出一沓钱去羞辱她。但令人惊讶的是，杜海棠竟然顺从地跟着我走出来，一脸的害羞和安静。


松开杜海棠手的时候，我看到于连脸上悻悻的表情。


那个时候的他，还是没有勇气跟杜海棠表白。他说是因为太熟了，反而不知道怎么下手，如果到时候被拒绝，那不是连朋友都没得做？


那天夜里，于连一直要求我们换个地方再喝酒。


他一心求醉。很快，他就真的醉了。撒起酒疯的他，非要往马路上冲，我们几个拦都拦不住。


突然之间。我就明白了，为什么于连想要过马路，是因为他想要牵杜海棠的手，但杜海棠也喝醉了，她耍着酒疯向我怀里倒，于连一拳头就冲我砸了过来。


那天晚上整个场面很混乱，我跟于连狠狠地打了一架。


从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跟于连都互不理睬，我们刚刚建立起来的情谊就被杜海棠给轻易地碾碎了。


我真的很讨厌她，很讨厌。


我更讨厌每一次考试我总是输给她，不管是一分还是两分。而且在知道她要去参加什么比赛而我也必然参加后，结果也一定是输给她。


这很邪门。我怎么总败给那个讨厌的人呢？


【勤劳能致富，但感情不行】


我跟杜海棠是完全不同的人。


从小我就被要求礼貌、克制、谦逊。我总是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井然有序，洗过的衬衫折叠得每一个边角都有统一的模式。


我的目标很明确，大一过英语四级；大二过英语专业八级；大三辅修心理学和工商管理；至于大四，我要考取美国斯坦福大学研究生。


我恪守着自己的行为规则，遵守着自己定下的目标，但没有想到，我引以为傲的优秀竟然会被那么瘦小那么二百五的杜海棠给PK掉，这真让我沮丧。


我只能铆足了劲地学，除了睡觉吃饭，我几乎没有娱乐时间。


当然，一段时间后，于连就跟我和解了。


他说，那天晚上他发疯是以为杜海棠喜欢我，因为他曾经握过杜海棠的手却被她“啪啪”地给了两巴掌，而我握着她的时候，她却柔顺得像个小媳妇。


他拍着我的肩膀说：“杜海棠解释过了，那是因为跟你不熟。”


这句话就像一把小刀，在我的脑子里划开一条裂缝。


我的情绪忽然间变得很糟糕，我在想：“我跟杜海棠熟吗？我们到底熟不熟？”


我记得她在食堂里最喜欢吃的菜就是土豆丝炒肉，她可以连续不间断地吃一个月，而我也连续吃了一个月，我只是想知道这个菜到底有什么好，结果是——我吃得想吐。


我知道她在图书馆里借的书都是关于张爱玲和岩井俊二的，那么杂乱无章的一个人，骨子里竟然还是小文青。


我知道她每一门考试的成绩，知道她最喜欢的颜色，知道她喜欢的零食，甚至知道她有几件衣服，每一件衣服的颜色。


不，我不是变态，不是要窥探她的生活，我只是不经意地就记住了这些。


一直到大学快毕业，于连与她，仍然只是朋友的关系，而我，也仅仅只是于连的室友，杜海棠的同学。当然，还有一件依然没有改变的事，那就是我依然讨厌她。


大四那一年，杜海棠要回家乡实习，那是北方的一座小县城，于连屁颠屁颠地跟了过去，室友们都说他是去见未来岳父岳母了。


于连笑得很羞涩，他说：“勤劳还能致富呢，我都勤劳四年了，也该富一次了。”


我跟着大伙一起笑了，我很想泼他的冷水。我想说：“勤劳能致富，但感情却不是你付出多少就会有所回报。”


只是，直到于连跟着杜海棠上了火车，我还是一个字也没有说。


【小团圆没有团圆】


他们走了以后，我收到了托福考试的成绩，我考得出人意料地糟糕。


其实在考场上，我用了大半的时间在纠结我到底要不要出国。


那些很熟悉的题目慢慢地幻化成了杜海棠的脸，她吹口哨时吊儿郎当的样子，她喝醉酒时醉眼惺忪的样子，她上课时娇憨发呆的样子，她吃土豆丝时满足幸福的样子……那么多的她，突然就阻住了我的呼吸。


在刹那之间，我明白我为什么不想做这些题了。因为我想要偏离我人生既定的目标，想要待在杜海棠的身边。就这样，每天，每天都在我的视线里。


我没有告诉于连，他去杜海棠家之前，杜海棠其实找过我。


她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运动衫，我确定那是我们在新生晚会上她穿的那件，她说要还我书。


其实那根本就不是我的书，是一本张爱玲的《小团圆》。她在“团圆”两个字上重重地画了两笔，扉页上还有她娟秀的字：遇到他时，她便低到了尘埃里。


我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我们面对面沉默了许久，但这个时候的沉默却是最喧嚣的。我不知道要说什么：“这样……那样……”混乱得没有一个出口。


杜海棠在这样的沉默里艰涩地一笑，她说：“好吧。”


我不知道她说什么是“好吧”，但这声“好吧”就表示她明白一切，了解一切。


但她到底明白什么，了解什么呢？


我知道我没有权利主张杜海棠的感情，我只是在那一刻想到了于连，想到了四年来于连天下皆知的追求，而我，能做个横刀夺爱的小人吗？


我从小被教育成一个有道德感和羞耻感的人，所以这该死的感觉让我在面对杜海棠的时候，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承认，我是个懦夫。


毕业后，我留在国内，而杜海棠却去了美国，于连到底有没有跟着去，我就不清楚了。


我想起某场大雨里，我对一个陌生女孩说的话，我说：“杜海棠，在新生晚会上，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喜欢你了。”


那个女孩笑了，她说：“为什么不亲自告诉那个叫杜海棠的女孩子？”


我的眼泪一下漫上来。


“为什么不告诉杜海棠？”


因为我知道，错过的已经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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