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开在晴空里

上篇回顾：心灵的风暴——有些时候，有些人，有些事，会在别处引起一场心灵的风暴，而他们自己却不一定知晓。我的老师金生荣先生，大概就不知道，他曾引起过怎样的心

木棉开在晴空里 木棉是个18岁女孩，鼻子上有几粒小雀斑，喜欢穿棉布衬衣，棉布裙子。衬衣和裙子都是她自己设计裁剪缝制的。她喜欢在衣襟和裙摆上绣花，一朵或几朵，不张扬，淡淡的美丽。


有一天，她无意识地往窗口看，方小远正抱着一个篮球，从远处走来。阳光穿过法国梧桐掌形的叶子，在他脸上投下点点光斑，他走着走着，原地起跳，做了一个投篮的动作，姿势优美极了。


方小远的家是一栋大房子，房前一个大院子，院子里开满紫色的，红色的，蓝色的小花，密密实实，在风中摇摆。木棉绕路上学，每天都路过方小远家门口，希望能与他偶遇。但是方小远对她的印象似乎很淡薄，偶遇时，他的脸上没有特别的神情。


她有两个梦想，一是和方小远做朋友，二是做服装设计师。说到理想，木棉就会嘴角轻轻上扬，眼神变得坚定明亮。


木棉家住在一条老街，街上都是老房子，母亲是一个裁缝。父亲是一个园丁，沉默得像一颗石头。木棉坐在窗口，画一条蓬蓬裙的草图，听着楼下缝纫机的嚓嚓声，她想，假如有一天，方小远对她说，木棉，我喜欢你，那该有多幸福。


但是方小远和一个花瓶美女谈着恋爱。


一天补完课出来，已是晚上10点，夜雨正好落下。他们一前一后，走向校门。方小远靠左走，木棉靠右，没有交谈。方小远家的车子来接他了，停在校门边。


方小远叫住她，同学，一起走吧，送你回去。这么晚了又下雨，公交车不方便。他叫她同学，他真的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木棉没有拒绝。她不是贪图坐车，她只想和他多待一会儿，她想要他认识她，记住她。


她直接叫他的名字，方小远。方小远惊讶，你知道我的名字啊，我只知道你也是高三的，但不知你是几班。木棉笑笑，二班，就在你们班隔壁，我叫木棉。


方小远说，木棉，名字好特别。


木棉望着车窗外的雨丝，暗喜。她只是遗憾，今天应该穿那条草绿色的腰裙，再配上那件白色的小背心，会很清新，能衬出她今天的心情。


高考之后，她被本地一所大学录取了。


晚报每天刊登本市考生录取名单，于是她每天去买报纸。终于，她看到方小远的名字了。她捧着报纸抿嘴笑了。方小远的学校，和她的学校，仅隔着一条街。


整整一个暑假，木棉都只做一件事，就是做裙子。长裙、半裙、连身裙。她从芝麻街淘来布料，自己设计或是参照服装杂志，在母亲的协助下裁剪，缝纫。每完成一条，她都穿在身上，想象自己在方小远眼中的模样。


开学后不久，木棉在宿舍楼的公告栏里看到了球讯。篮球校际赛，这周一和下周三，都有方小远的球队出赛。这周一在木棉的学校，下周一在方小远的学校。


今天正是周一。木棉跑去篮球场，她刚赶到，裁判就吹了一声长哨，比赛结束了。方小远穿着球衣，满头大汗，忙着与同伴分享比赛情绪。木棉就那样站在路中央，不闪不躲。方小远看到了她，他又忘记她的名字了，但他还算认识她。他说，同学，是你啊，你在这个学校读书？


木棉微微点头，手心隐隐有凉意。她鼓起勇气说，本来想来看你打球的，谁知来迟了。


方小远说，谢谢你。下周三你们校队和我们校队打，在我们学校，记得来看啊。


周三，木棉精心打扮，一条白色中袖连身裙，腰间松松地系一个蝴蝶结。紫色帆布鞋，头上别着紫色蜻蜒的发卡。她要穿过那条街，去看方小远打球。


父亲正好在木棉的大学打短工，为一片草地植草皮。她帮父亲干活，可她脑海里都是幻想，她幻想自己站在球场外，为方小远加油助威，他每进一个球，都会朝她的方向微笑。她幻想方小远带领球队赢得胜利，胜利的时刻，他奔向她，喊出她的名字。


她在幻想中帮父亲完成了当天的工作，白色的裙子沾上了青草渍，像一幅抽象画。她穿着这裙子走出草地时，邵阳迎面而来，他说，你的裙子好特别，真漂亮。


木棉笑道，我自己做的。


邵阳的眼睛里有一抹异彩水草般掠过。邵阳是比木棉高一届的学长，健康明朗，清新挺拔，像一棵长在海边的椰子树。


方小远没有来找过她，那个周三，他一定是期待她出现的。可她没有去，她让他失望了。


只要有方小远的球队出赛，无论在哪个比赛场地，她都尽力赶去。


她每次都穿不同的裙子。


方小远在球场上奔跑的速度很快，他换女朋友的速度也快。花瓶早已不见，新换的女孩木棉都不认识。并且，方小远几乎再也没注意过她，看球的人那么多，木棉轻易就被淹没了。


邵阳却不同。有时木棉还没从路的那头走来，他就能感觉到她的气息，静候在路旁。他说，你知道不知道？你穿着你裁剪的裙子走路时，有一种特别分明的美，就像木棉开在晴空里。


这个城市没有木棉树，木棉也无法想象，木棉开在晴空里究竟是什么模样。再说，她也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花心思。她忙着去看方小远打球。


那天的比赛在交大，木棉穿了吊带裙去。一场大雨突然而至。比赛终止，所有人都忙着避雨。一个女孩举着雨伞跑向方小远，方小远躲进伞下，接过雨伞，女孩握伞的手，挽住了方小远的胳膊。


这次，又是一张新鲜面孔。


方小远还朝木棉的方向看了一眼，可他神情漠然。木棉就呆在了雨里。邵阳举着他的外套跑过来，罩在她头上时。


木棉和邵阳走在雨里．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地面上，溅起水花，裙摆湿透。木棉脱掉鞋子，赤脚在雨里走，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一会儿迈着舞步，她忽然觉得轻松了，快乐了。邵阳说，你真像一个小仙女。


显而易见，邵阳喜欢她，可是木棉还是不甘心，她每天都想念方小远，而方小远，为什么总不记得她呢？


木棉的设计越来越成熟了，她的裙子开始赢得艳羡的目光，还有女生追过来问，你的裙子哪里买的？还有女生说，帮我也做一条吧。找木棉做裙子的女生越来越多，木棉渐渐小有名气。


邵阳拿着一本杂志来找她。翻开的那一页写着“新一届服装设计大赛即将开始”，还附了一张报名表。邵阳说，小仙女，加油吧。


木棉报了名，认真准备。设计图纸，修改图纸，挑选布料，裁剪布料，成衣试穿。一项项做下去，又一项项从头修改，初赛复赛都有惊无险地通过。


她设计的是一款腰裙，不规则下摆，面料是纯色麻布，有干净的坠感，裙摆上盛开了几束鲁冰花，蓝色的，紫色的，粉色的。找不到合适的模特，木棉急得直转圈。邵阳拍拍她的脸，呵呵笑，亲爱的小仙女，你不就是最好的模特吗？


木棉握紧小拳头，说，好。


不管有没有十足的信心，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第一次烫了卷发，第一次化了精致的妆，穿上自己设计的衣服，等在后台，木棉的心情，激动紧张，犹如出嫁的新娘。


轮到她上场了。她踏上天桥的那一刻，仿佛感到踩在脚下的，不是天桥，而是彩虹。走过的每一个脚印，刹那开满鲜花。


她的眼睛望向远处。她看见的，不是观众，不是灯光，实际上，她看到了方小远。他的目光一直紧跟木棉。如所有人看到的那样，木棉，穿着她设计的裙子，惊艳全场。


比赛结束，方小远捧着花束走过来，他说，木棉，能一起吃夜宵吗？木棉上了方小远的车子。他对她极尽赞美之辞，他甚至说，一见钟情。木棉有点愕然，他是第一次见到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么美？她问，还记得两年前吗？有一次，我乘过你的车，那天下雨。方小远一愣，他笑起来，呵呵呵呵。木棉也笑，她明白，他不记得了。


他与她，从头至尾，都只是同学甲与同学乙。


晚上，躺在床上，木棉想着她曾经的两个梦想。现在，她又多了一个新愿望，去看看木棉花，她只是想知道，木棉开在晴空里，究竟是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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