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不要离去

上篇回顾：幸福是一个符号——10年前的一个清早，敲门声惊醒了熟睡中的我。还是蓬头垢面，你就站在了眼前，和经常来玩的阿姨站在一起。反感油然而生，过时又落伍的人，竟

妈妈，不要离去 她是一代须生言菊朋家的二小姐，一代宗师梅兰芳的私淑弟子，一代昆曲大师俞振飞的妻子，她自己，是曾经大红大紫的一代坤伶。但，你知道她吗？言慧珠是冷透到生霉点的饭，炒不起来。“一代”的故事，只能终止在一代，迁延不到第二代。


都说她美，照片上的她，眼风斜挑，似嗔亦喜含情；也说她喜怒大形于色，说话行事旁若无人。她让人想起风流灵巧招人怨的晴雯，下场也一样不堪：晴雯病在土炕上将死，只有宝二爷去看一眼，寒屋里再无一丝暖意；言慧珠呢，人缘还不及她，文化大革命期间被劳动改造，稍一直腰，就有人大声呵斥。


戏不能唱了，所有积蓄被抄走了，她对丈夫说不如同死。丈夫说，我不死，要死，你去。——据说，这才是最致命的一击，她就这样去了。那一年，她的儿子，十岁，而且，是她与前夫所生，俞振飞只是儿子的继父。


儿子面对的现实是：失学，被欺负，流浪街头……人生是慢吞吞、一路颠簸的长途车，去哪里买票，到哪里候车，没娘的孩子，谁来教导他？到现在，他五十五岁，终生未婚，长期无业，连饭都不会烧。


多年后，儿子说：“我抱怨过妈妈，……妈妈既然那么喜欢我，又怎么舍得、怎么能够狠心抛下我……妈妈，你可知道我后面的日子有多艰难。”


妈妈，你听见孩子的怨了吗？


我开始只是回读者们的情感信箱，渐渐地，也听电话，做心理咨询。我阅读过那么多绝望与心伤，我也曾经哄着对方暂时挂断歇斯底里的电话，立刻心急火燎地打电话给110，战战兢兢地问：自杀你们管不管？他们说：管。


我理解所有去死的人，尤其是女人，那是一种最绝望的决心。


但如果她同时是母亲，不能带给孩子幸福，就索性不管？把幼龄的孩子独自抛在世上，就跟把宝宝们抛在高速公路上一样，他们难道能死里逃生，在车水马龙里觅一个好出路？


能不能，在大难袭来的时候，母亲俯身，如荷叶护住才露尖尖角的小荷？“忍辱”是大家都不陌生的概念，偷得一线生机，才有机会翻身。然后，那些睡不着的漫漫长夜，醒不了的噩梦长日，母亲们教给孩子，爱与宽容，残存的知识与智慧，艰难的求生之道……而人类的智慧，就是这样，代代传承。


冰雪封道，总会融化；风雪漫天，总有止息。我对所有的母亲说：无所谓坚强，只要比其他人多坚持一分钟，绝望主妇就能一二三四五六……地演下去，总有一集里面，会有幸福。而就算彻底落档，母亲至少也可以退隐幕后，教导孩子走上前台，在浩瀚星空，上演属于他们的续集。他们的苦，你帮忙分担；他们的成功，你来分享；他们走上各种评奖台，含泪说：我首先感谢我的母亲。天下所有的儿女，都希望母亲以肉耳听到，而不是瞑目于地下。


而妈妈，不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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