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心里的隐形情敌

上篇回顾：我不能为你批发幸福——在人生的超市里，没有批发的幸福。幸福。从来都是零售。男人是个海军，常年在外，一年唯一的一次探亲假就成了他和她的蜜月。每次分

藏在心里的隐形情敌 每个女人的潜意识里也许都有情敌，但那往往是她们在自己的心里竖起了一堵墙。也许情敌并不存在，存在的，是自己对爱情和自己的不自信。


飞机落地时，我刚开机，电话就响了，是裴必打来的。他问，你到了吗？我等你半天了。


我们俩坐在回市内的大巴上，他一直盯着我看，看得我浑身有点不自然，我问，你看我干什么？他不好意思地一笑，露出六颗雪白牙齿，低声说，好久不见了嘛，有点……想你了。


后面的三个字说得含混不清，他红了脸。我装没听见，在左边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他，送你的礼物。他惊喜地睁大了眼，那眼中的光芒让我不由得别过头去，心下颇有点对不起他的意味。


缅甸盛产玉石，作为观光客，自然要买些礼物送人。我送裴必的那只小玉观音，是最平常不过的货色，合人民币只不过几十元钱，而在我的旅行袋中，也就是此刻放在裴必脚下的那只橙色袋子，里面也躺着一只红色丝绒小盒子，同样有一只玉观音，但那只翠色温润，玲珑通透。想到它时，我的心就怦然一动，霎时想到了李智。


若他的颈间有我所赠的物品，该是缠绵温情的吧。我想送他一件礼物，他可以朝夕携带，不离不弃。无疑，玉是最好的选择。他走动时，那玉就随他在胸口微微荡漾；他睡觉的时候，那玉也伴着他的呼吸起伏。我希望他身体上，有我的记忆，日日常新，时时温习。


而裴必那一只，是接到他打来的长途电话后，他说要去机场接我，在离开缅甸前日才匆匆从小店中买下来。——旅游一趟回来，空着手没有礼物怎么也说不过去。


他笑容羞涩，手足无措，我们下车的时候他甚至有点小紧张。他问，想吃什么吗？我带你去。


我淡淡地说，我有点累了，想回家睡觉。


其实我根本不累，飞机上我已经睡够了。我只是想上网。


李智没有在线上，他的MSN黯淡着。我发短信给他，地址给我，我寄礼物给你。


不出三分钟，我看到他的MSN亮了，他说：回来了？买了什么好东西？


我笑嘻嘻，告诉你岂不是很无趣？


他也笑一笑，去缅甸，那应该会是送我一块玉吧。


我愣一下，这么快就被他猜中。我发个鬼脸给他，却听他接下来说，你知道吗？当年我曾在缅甸赌玉呢。


什么是赌玉？我问。


他耐心解释，玉并不像你看到的成品，需要剖开来，才知道里面的成色，因此就有了赌玉这门生意，若你猜中了里面是块好玉，则会大赚一笔；反之，可能会赔很多。


我由衷地佩服了，我说，你还懂这个啊？


他说，不，我不懂，她懂。


她？


是的。我前女友。


我之前也听他提到过她、她是一个并不漂亮、却很爱他的女孩子。他们是在国外读书时候相识的，那时他身边有大把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他一点也没喜欢过她。但她一直默默爱着他，他出去玩喝醉了酒，她为他熬醒酒汤；他开车不慎出了事，她默默地去医院服侍他。她就像他的一个影子，总是默默地，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不多言，只用行动来证明她有最真切的爱意。


谁说爱情一定要是天雷地火、两心相许呢。在这样沉默却细水长流的爱意面前，他的心终于软化下来，他接受了她的爱情。


他逐渐发现她的好，在她并不出众的外表之下，其实隐藏着一些难得的好品质。在她的潜移默化下，他开始不喜欢自己原先那种浮浪公子的打扮，开始收敛先前那些夸夸其谈的言辞。他日臻成熟，而他们的感情也日久弥坚。他开始真正爱上她。


但其中分手的缘由，我并不知道，也从未问过。我甚至庆幸他与她分手，否则今日，怎会有我与他这一场相遇？


李智接着说，那一场赌玉，我们赢了很多钱，剖开来，那的确是块晶莹剔透的美玉，我与她拿着赢来的钱，在缅甸各处游玩。我惊异于她对缅甸如此熟悉，处处如数家珍。


我问，为什么？


他说，那时，她才告诉我，她的父母是从事玉石生意的数一数二的富豪。她跟父母来过缅甸无数次，而那块玉，完全是她早就胸有成竹，早就看出了它的价值。而我，却以为只是我们运气好罢了。


那接下来呢？我问。


他说，接下来，她带我见了她的父母，但她的父母坚决不同意我们的结合，因为他们家门第显赫，虽然我的家庭和我自身比起一般人来说还算优越一些，但是远远达不到他们的标准。对于那样的家庭来说，十分看中门当户对。她的妈妈找到我，请求我放弃她的女儿，给她幸福。于是，我回了家，打电话告诉她，我下个月打算结婚了，其实我从没有爱过她。


那她呢？


李智继续说，她自杀了。


我惊呼一声，睁大眼睛。


李智说，她没有死，抢救及时活了过来，可是她很恨我，非常。我想她一定是伤透了心，不然不会那么快就结婚了，她是真的结婚了，嫁了一个外交官。


我长吁一口气，我说，李智。你的经历，真的好传奇。


他在那头打出一串省略号，半晌，他说，叶小溪，这些，都过去了。


是真的都过去了吗？我低头看我手边的那只丝绒小盒。刚才我多么欢欣雀跃着想把它寄出去，可是现在，我仔细端详着它，忽然对我的审美产生了极大的怀疑。我是真的一点都不懂玉的，仅仅凭着那个巧舌如簧的小贩对我的一番理论灌输。而我现在开始怀疑它是不是块好玉，是否真的翠色可人？他的前女友，那么懂得玉的一个人，一定也教过他不少关于玉的知识吧？那我的这一块，放到他眼前，他是否就轻轻看一眼，然后，嘴角露出浅浅的、略微不屑的笑容呢？


我气急败坏地把那块玉撇到了一边。我不想寄给他了，因为，不想在他面前露怯。


当你真正在意一个人的时候，便想在他面前呈现出一个最完美的姿态。我不想让这块玉，泄露了我在这方面的无知，败给了一个我素未谋面的女子。


因此，当李智问我到底买了什么礼物的时候，我便飞快地在键盘上打字，不好意思，弄丢了。


裴必又打电话来约我吃饭。他说，叶小溪，你送了我礼物，我总得还你个大人情嘛！


其实，到底是谁欠谁人情呢？细细算起来，我欠裴必的，恐怕是数也数不清了吧。他在每个节日里，什么三八妇女节、六一儿童节、八一建军节……凡是个节日他都拉我一起出去吃饭。我感冒，他一日数个电话打来追问我是否康复。最让我记忆犹新的是那次去凤凰城，刚到湖南就发现丢了钱包，恰逢他打来电话，便知晓了。后来他动用了他在湖南的所有关系，不知道怎么七转八拐地找到一个当年的校友，为的是让有个人先照料一下我，他的汇款随后就到。那个男生来接我的时候，不无羡慕地说，你男朋友对你可真好啊！


我苦笑一下。


这是感动，不是爱情。


爱情是什么呢？就像我和李智一样。我们在那次去凤凰的旅行团中相识，李智的幽默与体贴、机智与博闻让我的心在霎时就萌动了，就像一朵花，在瞬间便开放，那饱满盛放的花朵只为他一人而开。想到他，我的心就有微微的疼痛和甜蜜混杂交织，疼痛是因为我们不在同一所城市，只能通过MSN和电话来互诉衷肠；而甜蜜，则是因为爱情，让人头昏、目眩神迷、不知所往，却勇往直前的爱情。


我跟裴必吃完饭告别，裴必送我到楼下的时候，忽然问我，叶小溪，你今天不高兴吗？


没有啊！我有点慌乱地摇头。


裴必试图给我一个离别的拥抱，他的双臂已经张开，像一只大鸟一样伸开了它的羽翼，可是我一转身，躲开了他的拥抱。我听见他在背后说，叶小溪，再见。声音里，有点微哑的黯然。


我在MSN上追问李智，你的前女友喜欢穿什么样的衣服呢？


李智想一想，回答我说，她的衣服其实是样子十分简单的那种，一开始我以为那些衣服都是很普通的，后来才知道，那些衣服其实都是从意大利订做的，真正的高级时装。其实并不像我们想像的那种璀璨华丽，它有一种内敛的光芒，需要细细看，才能看得出来。


我盯着镜子里我的衣服和鞋子发呆。


李智说，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啊？


我愣一愣，接着问，她会做饭吗？


会啊！她做菜的手艺很好，尤其是做那些西点很漂亮，当年她做好了就会送到学校给我吃。


我接着问，那她都有什么爱好呢？


李智这回没有回答了，他问我，你想什么呢？怎么老问她？


我有些黯然地微笑了。我说，李智，你爱我吗？


他说，爱。


我说，爱她多一些，还是爱我多一些？


他在那头沉默了一下。他说，叶小溪，她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提了好吗？


不要再提了？我抄起电话拨给他。我说李智，其实你从没有忘记她对不对，你记得她那么多的事情，那么如数家珍，那么魂牵梦萦。而我在你心里，只不过是一个替代品，一个借以疗伤的工具，对不对？你对我，根本就不是爱情，你记得我的什么事情吗？你能说出我的性格和我的爱好吗？你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李智在那头沉默着，良久，他终于说，叶小溪，我很失望……


我叫起来，你失望是吗？告诉你，我对你更失望，我要结婚了，再见。


挂了电话，我痛哭起来。我捂着脸拨通了裴必的电话，我说，裴必，你过来，我要见你。


裴必说等到十月国庆节的时候结婚，我说国庆的时候人太多了，什么都赶趟儿，就八月吧，就下个月，挺好的。


裴必说那就有点太委屈你了，可能准备得不太周全，但我会尽力的。


我去试婚纱的时候，接到李智的电话，他问我，叶小溪，你真的要结婚吗？


这时候婚纱店的店员抬起头来，她说叶小姐，这个婚纱您满意吗？要不要再试别的？


我听到电话里传来嗒的一声，电话挂掉了。


我做了裴必的新娘，酒宴上来了好多的人，有一些生面孔我是不认得的，裴必告诉我那是他的一些同事和朋友。当我们敬到那一桌时，有一个穿着露肩小礼服的女子站起来，跟裴必说，祝你幸福。然后仰头一饮而尽，姿态决绝。我多看她两眼，她的眼睛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什么，竟略微有些泛红。我回头看裴必，他的目光竟有些许躲闪。


当宾客散去的时候，我装作不经意地问他，那穿银白色小礼服的女孩子是不是喜欢你啊。


裴必“啊”的一声，过来拍我的头，乱想什么，别拿个人都当情敌。我爱的是你啊，别乱想。然后他侧过脸来轻轻吻我，他闭着眼，而我睁着眼，我看到月光照进来，他的半边脸庞，温柔无限。


我终于选择了这样的归宿，却发现我的身边一样有着情敌的出现。她们或许美貌或许优雅，或许比我爱得深痛得切。我当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是我的最大情敌，跟她比起来我没有那么成熟，没有那么显赫的身家，不会做饭，脾气又坏，而且她为他可以自杀，而我并没有这么大的勇气。我总在忧心我会输给她，因此我只有逃离，逃到另一个自以为安全的怀抱，幻想现世生活从此完美。


却还是，遭遇情敌。


却原来，我只是输给了自己。


我抱紧裴必，他睁开眼睛问我，你怎么哭了？然后他温柔地拥抱着我，说，放心吧，没有情敌。不要哭……


他并不知，这世间最大的情敌，原是隐藏在人心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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