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抱父亲

上篇回顾：这妞是我的前菜——她与他在同一家公司实习过，谈不上谁追谁。他浮燥，有时夸夸其谈，却也能为了一个项目连续几天不眠不睡。他能吃苦能拼命的劲头，他谈起未来

抱抱父亲 我执拗地将父亲接到了省城。告别了一望无际的黄土与蓝天，他似乎显得有些茫然。我帮他报了市中心的老年健身班，学打太极和舞剑。


临近上课的前一天，父亲如何都不肯换下那套淡蓝的帆布衣裳。他习惯了这样的装束，宽松的运动服反而让他极不自然。后来，是孩子闯进屋里硬拉着新买的衣服给他换上的。他踩着软底布鞋出来的模样，小心翼翼得有些滑稽。


我请了一天的假，特意接送父亲。为了让他能更快熟悉城市的公交路线，我将所有下车的站点和转乘车次都写在了一张小小的卡片上。每到一个站点，我都会把该地的特殊标记向他解说一遍。譬如，快到黄浦路时，会有一家红色的饺子店；快到东大街时，会拐一个曲长的弯……


他一面聚精会神地望着窗外，一面唯诺地应我。我忽然有些伤感。莫名想起许多年前，我第一次负笈进城读书的景状。城市的马路和奔腾的车流像密集的渔网让我无法辨清方向。而很多年后，我终于爱上了这个城市，并由这个城市，开始讨厌那块将我养育的贫瘠土地。


父亲就如同多年的我，从人稀山寂的村落步入川流不息的小城。我了解他内心的恐惧与无奈。如同他当年读懂我的忐忑，硬让邻村的司机将我送到学校一般。


上完第一节课后，父亲一路阴沉着脸，并保持缄默。我知道，这短短两小时，定是父亲所未面临的尴尬与挑战。和那些说着标准普通话的城市老头们相比，他的确显得卑微而又平凡。他身上的装扮虽然与他们相差无几，但内心深处的感知，却全然不在一个世界。可他必须要去接受，要去坦然，要去学着习惯城市的生活。甚至，要在精神上毫无保留地汇入他们的队伍。


父亲的手握过锄头，抓过泥块，拣过玉米，但却从未提过雪亮的钢剑。他的大手一定让周旁的老头惊异，他的口音，也定会让教练头痛不已。


归来的当夜，孩子便嚷嚷着要父亲把刚学的内容演示一遍。父亲显然有些羞怯，但到底还是做了。孩子一面目不转睛地观望，一面笑得匐地爬滚。


父亲独自去上课的午后，我再三提醒他带上纸片，并且又将各站的特殊点重新描述了一遍。可尽管如此，他还是照旧迷路了。


父亲是个倔强的人，他死活不肯给我打电话。他耗尽了身上的十几枚硬币也没能按途返回。城市的路，很快被冬日的黑暗吞噬。


当我寻到他时，他手里依旧还握着那张单薄的纸片。我霎时心中悲闷，将怀里的大衣替他披上肩头。他似乎觉察到了我的羞愧，竟不停地说：“我就想看看步行能不能回去。要是你不来的话，再多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找回去……”


在漆黑的拐弯处，我转身拥抱了他。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不知所措。我踮起脚尖，哽咽着说：“爸，原谅我这些年的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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