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五的遗言

上篇回顾：你的手语那么美——出差的时候，与聋哑学校的小吴老师共居一室。很快我就发现，她的手语打得美极了。此前我也曾注意过电视上一些附带手语解说的节目，但从没见

一块五的遗言 烈日下，卖海蛎的胖女人对眼前骑自行车前来的妇女感到诧异。


“几个月前是不是有一位剪短发的老太太在这里买海蛎，少付了一块五角钱？”


“出了什么事？”胖女人问了半天，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是为了还钱来的。“没有、没有，才一块五，有也不要还。”


“再想想看是不是有这事？”


胖女人想了半晌说：“记起来了，这个老人手里拿着药……”


“谢谢、谢谢。我婆婆说了多少次，可找到你了。”骑车妇女异常激动。


这是怎么回事？一元五角钱的欠款，何以这样纠结？


且听道来——


重症病房里的这位老太太，和同屋里其他病人不时痛苦呻吟、叫喊不同的是，她几乎不发出什么声响，更从不向医生打听病情。住院一个多月过去了，老人显然有些急躁了。一天，她把女婿叫到床前：“你们说我得的是肝炎，为什么这么大的医院、这么有名的医生、这么好的药，治了这么久，肚子里还是那么难受？我想你们花这么多钱给我治病，会不值得。”


老人是农场退休职工，不识字，药单更不会看。她哪知道，自己得的并不是肝炎，而是肝癌，还是晚期。


大家格外珍惜她生命最后的时光，记住她说的每一句话，在意她的每一个神情。


之后不久，儿媳妇从老家来照顾，病情恶化已无法起床的老太太一见面就对她说：“你回老家后，去北门找找一个胖胖的卖海蛎的。”


“找卖海蛎的？”儿媳妇不解，“海蛎到处都有，干吗要从老家带？”


“是替我还欠她的一块五角钱。”老人叹了叹气，她或是感到时间对她不多了。


原来，近两个月前，她去老家卫生院看病。当时自己感到胃疼。也不在意。那天，看完病后，经过海蛎摊，就买了三元海蛎，算钱时发现因为买药，只剩一元五角了。于是，她对卖海蛎的胖女人说：“欠一块五，如你愿意把海蛎给我，我很快就来还。”


没想到，她回家后疼痛突然加剧，儿女急忙把她送到市里医院检查，发现已是晚期肝癌。老人从此住院，再也无法自己回家了。


就为这事？儿媳妇听了，回去后也不太放心上。几天后，她又来医院，老人问：“钱还了？”


“还了还了。”儿媳妇忙说，“两笔都还了。4800元一笔，还有，300元一笔。”


这两笔钱都是老人跟邻居一起做事应给人家的尾款。


“那两笔还用说？还有一笔你没还。”


看老人那么认真，儿媳妇才想起她说的是一元五角那一笔。


以后，老人病情更糟，大家都忙着，儿媳妇也没空去还钱。进入肝昏迷的老人，一天都说不了一两句话，但仍断断续续几次唠叨一元五角欠款的事。


“北门市场卖海蛎的那么多，又叫不出人家名字，哪里去找？再说，才一块五，别这么挂心。”儿媳妇安慰她。


老人摆摆手，“三四十岁，胖女人。自己挑的海蛎……”她已无力再说话了。


儿媳妇从此再不敢怠慢。但婆婆说的地方，是一个很热闹的集市，海蛎摊起码有十多家。怎么找？她就骑上自行车挨个问，终于找到婆婆要还款的胖女人。


回来告诉婆婆时，她已不省人事了，但谁都觉得，老人知道了，了却了最后的心愿。


老人走了，家人整理遗物时，发现几张发黄的欠条，那是别人向她借的钱，多则上万元，少则千元。


可问遍家人，没人听她提过这些，也未对家事有任何交代。


出殡时，送行的亲人特别多，这时人们才发现，除了自己四个儿女，一直是家庭顶梁柱的老人几十年里还养了许多“孩子”：二姐早逝留下一对幼女，她接来了；妹妹、妹夫不幸因故死去，扔下三个最大四岁、最小只有八个月大的孩子，她收养了；从小失父，两个比自己年龄小很多的弟弟，她带大了。


照料这么多孩子，操持这么个家庭，街坊邻里在感念她坚毅不挠、伤而不哀、夙夜不懈的同时，更众口一词说她是一个大辩不言、执著不悔、一介不苟的人。


这个老太太，就是仙游县枫亭镇兰友社区的周庆姐。她是我岳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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